“对家庭而言，我跑得像个狼狈的逃兵。但是对国家而言，我们却是武装到牙齿的先锋部队。”
这是北京援汉医生文力家书中的一段话。
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，无数医务人员奔赴一线。北京医院急诊科的副主任医师文力也是其中的一员。几天前，他的这封家书被收入综艺节目《见字如面》，感动了无数人。
文力。受访者供图
“10小时后就出发”
对于文力来说，虽然过年前武汉疫情已经开始为公众知晓，但当“去武汉”三个字如此之快地出现在眼前时，他还是觉得有些突然。
“其实在新春之前，北京就已经设置发热门诊了。当时我就穿着防护服接诊发烧的病人。那时的工作量很大，而且已经是连着上班了。”
文力说，那段时间自己已经连续加班数日，每天工作时长都有十多个小时。他当时还想着，如果整体疫情趋好，忙完那几天，春节应该还能有两天休息时间，处理些个人事务。
“我以为熬过那几天就行了，结果大年初一夜里等来这么一个消息——去武汉。”
“当时医院做了动员和调查，让大家有意愿往前线支援就报名。”文力觉得，自己是EICU(急诊重症监护室)的大夫，主攻危重症、感染领域，而这正是当地目前急需的，所以就报了名。
文力与医疗队。受访者供图
“愿意支援武汉的同事很多、报名很踊跃，而且大家那时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紧迫。报完名后，我感觉医院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统计或者选拔，然后通知准备。可结果是，隔日就告知我入选了，并且要求10小时后就出发。”
大年初二上午，文力所在的医疗队集结，当日抵达武汉，投入工作。
“这场仗要是不打，我以后永远无法面对自己”
现在回想起来，文力用了“五味杂陈”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。
一方面，他觉得，“这场仗要是不打，以后永远无法面对自己”；另一方面，他也对家人有所愧疚。
“我是长沙人，从小就经常到武汉旅游。我感觉长沙和武汉就像亲戚邻居。并且我近几年也曾到武汉参加专业学术交流，这座城市越来越美，我很喜欢，可以说有特殊的感情。眼看‘战火’烧到了老家门前，这仗我不打，着实面对不了自己。作为重症和感染领域的资深医师，疫情当前，也想要出一份力。”
但与此同时，家人也在等他回去过年。
“我过年以及之前的一段时间几乎都在值班、加班，家人等我过年都等了好几天，春节期间也有很多约好了的事务日程。还计划去一趟外地见未来岳父，对方家还做了特别多的安排。结果一下子去不了，我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。”
但权衡之后，文力觉得，首先还是要“应战”，“国家的需要当前，别的事也就放下了”。
文力与患者交流。受访者供图
出发前，他对新冠肺炎已有的相关专业信息及其危险性已充分掌握。但“国家的需要和家人的期待这两方面的问题一直在脑海里冲撞”，反而自己安危，并没有想太多。他告诉记者，那时候已经没空想自己了。
为了不让家人担心，他还和父母说了谎，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南方出差，不能在家过春节了。
“要是万一被感染了……”
“很多事不身临其境，你的感受是有偏差的。”文力说，虽然自己在出发前已经做了许多专业准备和心理建设，但当真正进入病区的那一刻，仍然被震撼了。
“到武汉看见的事，不在武汉时，是想不到的。”
“之前，我听说有支援武汉的大夫在聊要写遗书什么的。我当时一听，心里还有点看不起他们。心想，这人怕到都快叫救命了，就别上战场了。”
可真上了“战场”，文力才发现，还是要跟家里交代一些事。“至少跟家里好好说说，安抚一下。这病真的好凶，万一自己感染发病了，有没有机会再说这些话都不一定了。”
1月30日，在武汉的隔离病房完成第一次值守工作后，文力带着歉意给父母写了一封家书，告诉了父母真相。
文力在救治患者。受访者供图
他在信中写道：“对家庭而言，我跑得像个狼狈的逃兵。但是对国家而言，我们却是武装到牙齿的先锋部队。”
父母看到这封家书后，给文力的反馈是“绝对理解、绝对支持”。但文力心里知道，“都是至亲，他们担心、睡不着觉，是肯定的。只是他们又装作没有。想起这些，自己心里也挺难受。我骗完他们之后，他们又骗我。原来有一种体现感情的方式是谎言。”
“在武汉，他们也在治愈我”
但同时，在武汉，文力也感受到很多温暖。
“最初到达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分院的时候，我们还在一个壮士断腕、心绪有点激动的状态。但见到当地的医生护士时，却突然发现他们情绪反而很平稳。我感受到一股坚定、自信的力量，帮助大家迅速、平稳地投入到临床诊治工作中。”
文力告诉记者，当地医护人员好像就是处理日常的工作，“他们表情中看不出是在面对极度艰险、高危、困难的工作，能感受到的都是认真、专注。我感觉他们内心比我们更强大，这让我很钦佩，也促使我克服了刹那的慌乱，进入工作状态。”
在单位，除了临床诊疗工作之外，文力也担任北大医学部临床老师十余年。一些随队“出征”的“90后”的医生护士曾是他的学生。
“平时工作中，他们很多时候需我们来引领。但这次我发现这些年轻医护长大了，显得特别勇敢、坚韧，还特别忘我。我曾经担心，他们此次可能出现情绪不稳定、对困难预计不足的情况都没有出现。看到青年队伍的成长和承担，我很受鼓舞。”
文力准备进入病区。受访者供图
文力还告诉记者，到武汉后，自己也曾观察当地为医疗队提供帮助的司机、服务员、保洁阿姨。“他们在这种高危的状态下，包括认识的人中可能已经有人感染、甚至逝去，但我在他们的眼中同样感受不到恐慌，看到的只有坚定、积极、专注。”
他说，曾经工作和生活也一直让自己处在身心疲惫的状态中许久，没能完全恢复。此次医疗援助工作中，国家和群众的支持也让自己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。“其实在这里治愈患者的同时，我的心也在被治愈着。”
